【鬼炭】故事(八)
好菜啊我
1.
噼里啪啦,干枯的树枝被踩断,深陷入泥土中。
累其实是没有料到的,他踉跄着跑到巨树下,躲藏到阴影中,途中被太阳照射的地方在一瞬间被烧毁。
他眨眨眼,极力忍住的哭腔还是磕磕绊绊从喉咙中传出,就像是坏掉的抽风机一阵低沉的呜咽。
累说不上心中的难受更多还是委屈更多。
带着花牌的少年站在阳光下歪着头看着狼狈的他,日轮刀高高举起。
“去死吧,怪物!”
某个雪花飘落的夜晚,那悬在累头顶的寒芒与这刀光重合了。
指甲里面全是土渍,衣衫破烂,有被树枝划破的,也有被少年一刀带过破损的。雪花一簇簇降落到累的脑海中,淹没身子,堵塞喉鼻。
纯白的雪花染上黑红的血液,带着腥臭,灌满世界。
一直以来都在害怕不是么?
不断寻找“亲人”的替代品,不断地躲避“亲人”的现实,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愿意承认那名少年对自己挥刀而来的场面。
白色的蜘蛛——从自己编制的网中坠落。
累闭上眼,接受了少年的审判。
梦境瞬间被割裂。
2.
“累?”
“……”
“怎么?”
“你看上去像是做了一场噩梦。”
炭治郎理顺累纷乱的发丝,他的指尖停在累的眉间,皱的紧紧的眉头似乎是不彻底留下印记就不会罢休的样子。用力揉开累的眉头,炭治郎抢在累说话前张开了口。
“等会我就该离开了。”
气氛一下子凝固。
此刻太阳还没有冒出头,冷冷的风拍打窗子,从小孔偷溜入屋内。晨雾弥漫在屋外,风一走过,散得开开的,继而又合拢。
累的思绪就像那晨雾,散而又合。
啊啦,先应该说什么?
鬼杀队现在肯定没有彻底离开,说不定会在天明后攻上来,对森林进行搜索。白日作战肯定会对鬼有很多限制,对面还有一个很强的家伙,这样贸然出去绝对会送死。
或者是……
也对,森林已经不安全了。不如一起离开,找个隐蔽性更强的地方狩猎。
但是终究……累看着炭治郎冰冷的双眼心也渐渐沉寂。他拍开炭治郎的手,继续维持自己一直以来冷酷不耐烦的态度。
“道别啰嗦的话就不要说了。”
炭治郎站在累面前,没有理会累拍开自己手的事情,捏住累的脸上下揉搓。
“不讲礼仪的话可不行!累也是露出点小孩子应有的表情啊。”
“不……嗯,放手!我可是活……唔唔……了几百年的鬼!”
这一次想要拍开炭治郎的手可是没有那么容易了。架势不住炭治郎的攻击,累只好在炭治郎放松的一瞬间躲得远远的,双眼警惕地看着对方。
无奈地笑笑,炭治郎将日轮到别到腰间。
“再见了,累。”
那是累最后一次和炭治郎对话,也是累最后一次见到少年的笑容。在此后的所有时间河流中,他都只能和炭治郎擦肩匆匆而过,从余光看到对方脸色常带的忧郁不安。
直到最后的大战。
3.
这一战,和炭治郎的碰见无疑是几人最受打击的事情。
其中最难以忍受的,是祢豆子。
“是魔法哦!”
“能够让双手变得暖呼呼的魔法。”
记忆中破碎的场景流淌在祢豆子的心中,被炭治郎扯断的手臂,因为祢豆子也同为鬼的原因所以后面也被轻易接回。只是某些事情被破坏以后就再也不能够恢复了。
一时之间,炭治郎身死的消息和鬼化的事实难以比较哪个更具有伤害性。
双腿跪地,痛恨捶打自己软弱的双脚,憎恨自己当时的弱小,呜咽泪水痛入骨髓地嚎啕大哭。
不够不够,根本不够!
如此无能的身姿,如此懦弱的战意,如此软弱不振,正是失去所爱之人的原因。
不够不够,他们太过弱小!
胸膛被悲痛撕裂,捧着血淋淋的心脏,血雨中逃窜躲避。少年如火的双眸带着陌生的温柔杀意,绞住脖子,彻底撬开众人间的裂缝。凄厉寒风刺骨,冰锁血液与热情,参天的恨暴虐横行,摧毁祢豆子所有的美好回忆。
“为什么?”
幼小的弟弟妹妹站在黑暗中审视祢豆子,炭治郎轻轻地将刀刺人他们的身体。锋利的到穿透肉体发出闷响,像是诅咒的回声在祢豆子耳边久久不散。
“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什么的,我根本不认识你啊。”
染血的炭治郎对着祢豆子说道。
这个人已经不是爱着祢豆子的温柔兄长了,他是无惨麾下的恶鬼,噬人血肉,狡言巧语,除了那一张和炭治郎一模一样的人皮外无一相似,是自己必须杀死的——炭治郎啊。
即是他曾给过祢豆子温暖的怀抱,温柔的拂过祢豆子的发丝,声音似乎带上哭泣的腔调。
可惜这些都只是掩饰杀意的火焰。
“下一次见面就了结一切吧。”
有谁这样说着。
祢豆子侧头看过去,是神色疲倦的善逸。
善逸双眼通红布满血丝,眼下乌青浮肿,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样子。但是他走到祢豆子身边,道出共同孕育在他们内心的情感。
少年少女的双手叠在一起,信念皆在他们心中闪闪发光。
4.
那个孩子紧紧抱住炭治郎的腿。
他埋着自己的头,浑身颤抖,牙齿打颤的声音对炭治郎来说是听得一清二楚。
“请大人救救我!”
挣扎许久,这孩子抬起头,他双眼布满血丝,泪珠滚滚落下。
炭治郎摸了摸他的头,对方油腻的发丝沾满泥土,还混着枯叶或者小石子。这触感并不好受,炭治郎撩去遮住他眉眼的额前发丝,看见一双漆黑的眼。他乌黑的眼底倒映炭治郎的影,看上去小小的一团。
炭治郎舔着自己的齿,口腔中的血腥味新鲜地过头。他眼中所见宅院,除了自己和身下的孩子,全都是躺在地惊恐地张眼的尸体。
有的还留着全尸,只是脖子处破了漏风般的大口,任凭双手怎样堵塞也无法停止流下血液,死去时眼中全是绝望。坏一点的,已经是不成人样。手脚或许都缺乏着,脑袋半开,红白的浆液在风中渐渐干涸。更坏的,炭治郎甚至无从看出那只手,那条腿……其余的身体部分,只能偶有从尘土中瞥见熟悉的一块布料。
炭治郎饱地想吐。
即使他记忆中,自己上一刻仍是饥肠辘辘。
他看着抱住自己的孩子,觉得一阵一阵的反胃。
“大人……”
炭治郎想起无惨说过的那句话,远远的,从时空的另一端飘荡过来。他的心被割开一道道伤口,裸露张开腐败发黑的肉块,腥臭冲地他脑内白光闪烁,又几欲失去理智。
「你迟早会因为饥饿失控」
「这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命运」
「炭治郎……你能够逃到哪里去?」
那时无惨温柔抚着炭治郎的发,他走近了,脸上带着讥笑,又有些莫名的愤怒。炭治郎一瞬间想在这鬼的温柔中放肆哭泣,无惨是他的一切,从他睁眼的那刻炭治郎便知晓。
炭治郎两颊通红,身心一片燥热。
一头漆黑的野兽不再蛰伏盘踞,它冷冽伸出自己肮脏的爪,污垢从爪尖滴落,随野兽在炭治郎身上紧束的伤痕流淌。
“无惨,无惨——”
他抓住无惨的衣襟,抓住悬在崖间的枯枝。
如同现在这孩子抓住他自己一般。
他就像是岸边唯一生存的希望,被河中挣扎求生的溺水者撕扯拉住。但其实炭治郎知道自己是将溺水者的脚紧紧缠绕,愈勒愈狠的水草。
他没有资格成为这个孩子的拯救者。
5.
“大人!”
跌跌撞撞跟在炭治郎身后的小身影是今川优,是此前炭治郎遇见的孩子。
即使那个时候炭治郎拒绝了今川优的请求,可是这个孩子也依旧踩着炭治郎的影子跟随而来。
今川优是稀血。
第一眼见到这孩子,如果不是上一刻的“盛宴”使得炭治郎已经饱腹,他不敢相信自己是否能够抑制自己的欲望。
为什么这孩子会认为自己是能够拯救他的人?
一身浴血的自己出现在那样残破的院子中,怎么看也不可能是良善之辈。一般情况肯定是惊恐尖叫着远远逃离去,或者带着仇恨的目光向他这个杀人凶手冲来。
炭治郎停下脚步,后面的今川优同样停下,微抬头,借助月光观察他。
“不要再跟着我了。”
炭治郎一看向今川优,今川优就迅速将头底下,两根食指在袖子底下不断搅动。听见炭治郎的话,他略微有抬头的趋势,可他还是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,甚至是小小向炭治郎拉近距离。
良久,今川优才慢慢说出话。
“优不知道……自己还能去哪里。大人,让优跟着您吧!优什么都会做的!洗衣做饭或者是服侍,优都很擅长!”
“优只是想要跟在大人身边。如果大人嫌弃优,优可以能够只远远跟在大人身后,绝对不会打扰大人!”
“优已经没有家了。”
今川优抬起头,黑黑的眼睛与炭治郎对视,月光在他眼底深深荡漾,似乎随时都能够从眼眶中溢出,落下一片泪水。
当今川优说出自己已经没有家时,炭治郎已经无法彻底拒绝他了。
是他摧毁了今川优的家,那个本来应该是很幸福的家庭。
他对这个孩子怀有愧疚,只要跟着自己风餐露宿过着几天,对方一定会受不了离开的。或者在某个夜晚,将这个孩子送到小镇村子中。
炭治郎实在没有办法面对今川优。
他抬头看了看天色,远方的天际线泛起深紫色,一轮红日即将从那里探出头,宣誓新的一天的来临。